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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 山中名纸 (第3/3页)
句家常,又问了今年的庄稼收成,三言两语聊下来,方亢放松了不少,道:“……村里人因我吃饭时喜欢佐几滴姜汁,都喊我老姜,郎君若是不嫌,叫我方老姜就行了!” “也好!” 徐佑不难为他,道:“老姜,你为什么不去聚宝斋做事呢?” “唉,老掌柜对我不薄啊,我虽然没读过书,不懂那些大道理,可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。聚宝斋的刘彖是老掌柜从小看着长大的,他那时家中无隔夜粮,要不是老掌柜时不时的接济,恐怕早饿死了,现在倒好,刚发了财就要找老掌柜的麻烦。” “听掌柜的说,你跟他也不过这两三年的光景,怎么知道这些事的?” 方亢愣了愣,道:“老掌柜说的,总不会有假吧?” 偏听偏信,是很多人的坏习惯,徐佑无意纠正他,也知道纠正不了,笑道:“对,不会有假。” “是啊,老掌柜多心慈的人,怎么会杀了刘正阳?那都是别人瞎说的,做不得真。”方亢发自内心的感激道:“当初认识的、不认识的人都笑我得了失心疯,这才想把后山那些连烧材都嫌无用的黑山藤变成纸。只有老掌柜支持我,相信我,给了我机会,这份恩情我就是死了也还不尽!” 徐佑好奇的就是这一点,道:“老姜,当初你怎么想到用黑山藤造纸的?” “造藤纸需要野藤的茎下嫩皮,而且必须是绿嫩新发的枝条,老的茎皮不能用,所以耗费巨大,一般的野藤造不了几张纸就被砍的断绝。只有剡溪的紫藤,茎下嫩皮占了整只枝条的十之四五,最受造纸坊的喜爱,慢慢的让大家误以为只有剡溪紫藤可以造纸,其实不是那么回事!” 说起专业性的问题,方亢仿佛换了一个人,黝黑干瘦的脸上发着光,充满了自信,道:“至于黑藤,也有人试过,但木椎椎治出来的浆水不够纯净,抄造出来的纸张算不上洁白,纹理粗厚,于是就被弃用了。殊不知在抄造之前,往纸浆里加入几种纸药,黑藤纸绝不亚于紫藤纸,甚至更好!” 徐佑对这段时期的造纸术所知颇多,大都以麻、树皮和藤皮三种,但藤纸确实如方亢所说,由于原材料的问题,产量一直上不去。最出名的轶事,莫过于谢安曾向王羲之求藤纸,王羲之号书圣,家中存纸最多,谢安练书法没了纸,也没地方买,只有找王羲之求助。王羲之也没掉链子,一口气给了谢安九万张藤纸,按照当时的物价,大概有二百多万钱,这交情很过得去了! 而方亢所谓的纸药,最早出现的记载是南宋时的《癸巳杂识》,“凡撩纸,必用黄蜀葵梗叶新捣,方可以撩,无则占粘不可以揭。如无黄葵,则用杨桃藤、槿叶、野葡萄皆可,但取其不粘也。”黄蜀葵梗叶汁就是纸药,但纸药的作用并不仅仅用于撩纸,还可以调节滤水、改善上帘、使纸张纤维均匀、提高成纸率等等,也就是说,但凡手工造纸,纸药是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,也是这个时代的匠人们赖以谋生的最大的依仗,谁掌握了纸药的添加方法,就独家掌握了某种纸的造法。 由禾纸,就是方亢的独家秘方! “你用的青桐梗汁,还是羊桃藤汁?”徐佑突然问道。 “啊?我,我用的羊……不,不可能,这个东西我连老掌柜都没告诉,你,你怎么知道的?”方亢猛然捂住嘴,望着徐佑如同鬼魅,再说不出一句话来。他生性纯朴,没经过多少世事,所以被徐佑一诈,就诈出了真话。 其实也不算使诈,制作藤纸多用的这两种纸药,后世记载的甚为详尽。六朝时除了剡溪的紫藤外,还有鸡血藤,南蛇藤,青藤,黑藤都可以造纸,所用的纸药无非青桐梗汁和羊桃藤汁两种而已。方亢或许还用其他的药让黑藤纸的纸品更胜紫藤纸,但万变不离其宗,最根本和主要的,定是两者之一。 “你不用怕,黑藤纸属于你所有,我不会用,也不会告诉别人!”徐佑先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,道:“我今日来,是想请你出山,为我造纸。当然,造的既不是麻纸,也不是藤纸,而是竹纸!” “竹纸?”方亢如听天书,浑然不信,道:“竹子硬而无皮,怎么可能造的出纸来?” “蔡侯纸之前,谁想麻可成纸?剡藤之前,谁想藤皮可成纸?”徐佑笑道:“我信你的为人,可以先告诉你竹纸的造法,共有五步,斩竹漂塘、煮楻足火、荡料入帘、覆帘压纸、透火焙干。” 其他至于抄纸器、纸面处理技术,以及最重要的,也是超出当时人们认知的染色工艺,纸张的生、熟之别等等,徐佑浅尝辄止,挑了几样随口一说,竟让方亢听的如痴如醉,几乎将他视为蔡伦、左伯那样开创出造纸术的一代宗师级的人物,差点跪下了顶礼膜拜。 “你在村子度日苦寒,随我到城里去,月俸一千文,逢年过节另有赐予,可好?” 方亢几乎没有犹豫就应诺了徐佑的邀请,他跟着四宝坊的店家做了三年纸匠,也有点不太适应村子里的生活了。 “郎君,我还有一个女儿,年方十六,没有嫁人,不知能不能随着同去?正好在郎君府上做个粗使丫头,不要俸钱,只要管口饭吃,有衣穿就行了!”